序
阴蚀王又做梦了,距离上次做梦,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。
被关入深渊之人是没有梦境的。在暗无天日的黑洞里,除了潮湿的苔气,任何草木,熬不过一月,便会迅速枯败。整个洞透着一股子死气,压得人窒息,就像他无望的未来。
没有未来的人怎么会有梦境呢?便是连那一点希冀都给夺去了。按照太上老君的说法,被镇压封印的妖魔,皆是十恶不赦之徒,没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,能留在深渊反省,已是法外开恩。
阴蚀王冷笑一声,将手中的石头甩了出去:“连精神折磨都要说得如此道貌岸然,不愧是三界之主的手笔。”
太上老君见他仍是一派桀骜不驯,心道“自作孽不可活”,摇着头离开了。
起初进来的时候,阴蚀王是不以为然的。不过一个小小的破山洞,又能奈他如何。
可是他很快发现了端倪。
时间是最无情的术法,它会慢慢带走一切爱恨,如指间逝水,握而不得。阴蚀王发现,他渐渐开始忘了一些故人的模样,无论如何回想,脑中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。向来无所畏惧的魔王,心中掠过一丝慌乱——
这世间万物,他从未在意过。昔日众星捧月,那些围绕在他身边之人,他未曾放入眼中,如今虎落平阳,那些无关紧要的事,忘了也便忘了。只是一想到若有朝一日,他也会像忘了那些人一样忘了师姐,他的心便像被石磨碾过一样,一阵一阵,硌着生疼。
他开始捡些石块,在地上一遍一遍描摹师姐的模样。青丝云鬓,细眉薄唇,还有那一对藏了万千星辰的盈盈杏目。石块不若纸笔顺手,起初他总是画不好,他便画了涂,涂了画,时日长了,才隐隐有些眉目。
大石块被磨成了小石子,在指腹硌出泛紫的红,他也不舍得扔,得省着些。山洞里能找到的石块都被他用了个遍,再这样下去,他只能用手指画了。
当最后一块石块也被磨碎,阴蚀王叹息一声,随手抛了那枚石粒。也罢,手指又如何,十指连心,反正他早已将师姐的模样,一遍一遍描进了心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