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往事七夕】春山空 3
鸽了太久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……
2在主页君微博里有。老福特给我吞了。
阴蚀王再次从沉沉的睡梦中醒来，已经很久了。
虽然他并不知道在暗无天日的深渊，要如何计算时间的流逝，但他却觉得过去了很久——就像同师姐走过了半辈子那样久。
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，阴蚀王总会有一种错乱——他记得他同师姐在人间避世，恩爱不移，又记得师姐亲手镇压了他，将他关进深渊里。两种记忆都太过真实，阴蚀王很难判定哪一种才是真。
凡人说：“庄周梦蝶。”阴蚀王恍然间也会陷入沉思，到底是他在凡尘美景中做了一场噩梦，还是曾经的恩爱缱绻才是一场大梦。压抑的死气让他的神经突突地跳动，他闭上双眼，除了一片空白，便还是空白。
时间在他身上缓缓地流逝，却好像是逆行着剥夺他的过往。一天睁眼，阴蚀王下意识掸了掸揉皱的下摆，伸出手，只觉有什么不对劲，却又说不出哪不对劲。
他凝神去探识海被封存的力量，气息上浮，行至胸口，却遇到一阵阻塞，如何也过不去那道关口。
这不寻常。
阴蚀王虽被关押在深渊，无法使用术法，但他的力量一直未曾消减。就似一只无口壶，虽然不能倾倒水柱，但壶内水源满盈，而不是如今这般，一探下去，竟似探到了空壶。
阴蚀王仔细端详自己的手，皮肉纤嫩，薄茧不见，俨然一双青年人的手。凡人皆渴求长生不老，青春永驻，他在这深渊待久了，倒要返老还童，重回少年时了。
阴蚀王陷入沉思，想到近日种种，那些说不通的怪异，隐隐有了一个答案。
他忽然嗤笑出声来，笑声回旋在空荡荡的山洞里，同石壁上的细珠一道沁下来，叫人寒得紧。
“阿鸾，爹爹带你回家了！”
天色已晚，阴蚀王抱起孩子，往家的方向回转。
怀里的团子软软的，看得出长大后定是个漂亮的小姑娘。她的眉眼像极了师姐，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他，他恨不得把世间最好的都捧给她。
王母早已布好了菜，等他回来一起用晚饭。阿鸾在回程中睡着了，阴蚀王小心翼翼把孩子放回房间，才轻手轻脚地出来，与师姐共进晚餐。
“今天去哪了？看她累成这样。”
王母夹了一片青菜在阴蚀王碗中，他自然而然把它送入口中。
“在山下捞鱼。本来还说晚上可以加餐，结果鱼没捞着，我光顾着捞她了。”
其实他只需动动手指，就能轻松变化所需，可他就爱在繁劳的生活中，享受凡人的父女天伦。
王母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，不停给他夹菜。
“师姐，你也吃。”
阴蚀王望着自己的妻子，内心说不出的满足。
晚饭过后，王母转入屋中照看女儿。他走到她的身旁坐下，捉了她的手，放在唇边轻轻一吻。
“师姐，辛苦你了。”
她同他隐居尘世，与他举案齐眉，他同她甚至有一个可爱的女儿。他过去幻想过的一切，今日都成了真。
他仍未敢相信，如今的静谧安宁，竟真的不是他的一场大梦。
梦？
阴蚀王脑中好似有什么画面闪过，他仿佛嗅到了潮湿的空气，陷入森森的寒意。他的指尖微微的发凉，他轻握着师姐的手，柔软的掌心也同样发凉。
他忽然想起这些日子时不时在脑中浮出的片段来。
他被关在一个深渊里。
那里暗无天日，寸草不生，没有人气，尽是枯槁。在那里，他无法使用法力，他从头至尾都是一个人，没有师姐，没有阿鸾。
阿鸾……阿鸾……
他努力想去回想有关阿鸾的一切，脑中却是一片模糊。
为什么他会想不起阿鸾的任何事？
他也想不起他们成亲之后的事……
一切好像就那样顺理成章的发生了，以至于他从未去探寻其中的蹊跷——
他没有关于在这里的记忆。
阴蚀王忽然攥紧了掌心的柔荑。
“嘶……”
手上一阵大力，握得她生疼。王母回头看他，他正拧着眉头思索些什么。
她把手从他掌中抽回，理齐他额间乱发，柔声唤道：“师弟，你怎么了？”
他的目光凝在她的脸上，像要从中探出些什么。他忽然问道：“师姐，你还记得阿鸾的生辰吗？”
她似是没料到他会忽然问这个问题，一时也愣住了，旋即又回神：“怎么，这就急着要给她贺生了？小心把孩子宠坏了。”
阴蚀王眯起双眼，鹰似的双眸在审判他的猎物：“那……师姐还记得我们何日成的亲吗？”
“怎么忽然问起这个？我记不清了。”
她转过头去，为孩子理了理被子，借此逃避他的目光。
“那师姐想必也不记得，我们是怎么到凡间的了。”
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，前后没有任何关联。她拿不准他到底想干嘛，只能沉默以对。
她的反应令他心中一沉。
像是要打破此刻的尴尬，阴蚀王忽然道：“师姐，我们回天庭吧。”
回天庭？这下轮到她错愕了：“你不是一直想在人间隐居，怎么忽然想回天庭？”
“我只是觉得……凡人的生活实在太无趣了，日出而作，日落而息，年年往复，岁岁如此，实在是没什么新意。”
王母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，明明之前他还说，他喜欢如今的生活。原来，他竟又反悔了吗
她低声道：“我还以为，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。”
他的声音渐渐冷下去，像在审问她：“师姐怎么知道，这是我想要的生活？”
他这问题来得突兀，她不知道如何接下去。
他还在问，但言辞间却带着寒：“还是说，从一开始师姐就在顺水推舟，我想要什么世界，你就跟着造什么世界……是吗？”
她瞳孔骤然一紧。
终于，还是被他发现了……
王母的沉默让阴蚀王的心彻底凉了。
如果说，方才只是猜测，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，眼前的一切，过往的种种，都不过是一场梦境而已。
那昏暗的、冰冷的、窒息的，才是现实。
他每次从梦中醒来，他的法力便会锐减几分。这场梦境不是对他的愧疚怜悯，而是她静心设计的一个局——
借由梦境，她要将他彻底封印。
“师弟……我……”
他一言不发，等着听她解释，她却不再说下去。
“为什么不接着骗我呢？告诉我，这一切都是真的，方才只是我的胡思乱想而已。”
阴蚀王起身，踱步到窗边。窗外不知何时落起了沙沙小雨，万物都沉了下去，只有屋内还点着荧荧烛火。
回头望去，他们的“女儿”睡得正香甜。
阴蚀王轻轻抚摸着阿鸾的头顶，自嘲道：“我早该想到的，西王母座下有神鸟曰青鸾，阿鸾……就是你的青鸾吧？”
“若不是我今日回过神来，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？”
阴蚀王的脸上还挂着笑，却让人看了生寒。他一点一点撕开血淋淋的真相，她静静听着，却无从辩驳。
“师姐，为了封印我，你也是处心积虑。”
他的猜测全都对，他的所谓美梦，都是他们为了封印他设下的结界，目的在于透过识海，彻底封存他所有的法力，教他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。
她背对着他，他看不见她的神情。
他很想听她解释，哪怕她只是试图再骗他一下。又或者，等她告诉他，其实她到他的梦里来，只是想要见见他。
可最终她什么都没说。
屋内的烛火渐渐昏下去，整间屋子暗沉沉的，就像那座深渊一样，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昏暗中，她的声音传来，还是那样温柔，说出却是道别：“师弟，你保重，我走了。”
你去哪？！
还没等他问出口，她已没有踪影。
屋里的陈设未变，房间却一下空得慌。
阴蚀王坐在床榻旁静静地回顾着一切，忽然觉得，他的师姐才是世界上最狠心的人。
她还是那样，说走就走，由始至终，连一句解释都懒得给他。
他从睡梦中醒来，睁眼果然是熟悉的黑暗。
他的手又小了一圈。
再向识海探去，这次竟连五成法力都没有了。
阴蚀王蓦然笑出了声。
笑声传到瑶池，王母的心口好似被针刺了一下。
她朝着禁地望了一眼，想要迈步前去，却在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停下，指尖轻捻，加了一道禁锢。
天庭复又归于平静。
